我讲故事（2）

　　早晨4点半，表妹的电话吵醒了全家。
　　她说她妈病了，高烧40.5度，心脏也不舒服，打了120急救电话，救护车一会儿就到。
　　她妈是我的二姨，是我妈的大妹。也是我妈最疼的妹妹。听说她病了，我妈急急忙忙地赶到她家去了。二姨家离我家不远，走路连五分钟也用不了。
　　到她家时，救护车已经到了。医生检查了一下，二姨的心脏问题不大，高烧原因不明。把她送到附近的一所省级医院，开始在急诊室中输液。8点左右诊断出来了，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。因为二姨的体质较差，引起综合感染，所以烧到40度。
　　我不是医生，不太明白综合感染是什么意思，更想不到感冒也可以威胁到生命。
　　表妹结婚后，二姨就一个人住。好在昨晚表妹在家，否则后果让人不敢设想。
　　二姨不是单身女人，二姨夫依然健在。他们有二十年不在一起生活了，不过并没有离婚。
　　我从小到大很少见到二姨夫，他基本上不和二姨娘家的亲戚来往。他知道我的姥爷、姥姥不喜欢他这个姑爷，我大舅、二舅甚至一起揍过他。因为他动手打我的二姨。
　　夫妻吵架、打架是很正常的事，在正常的情况下鲜有大小舅子动手打姑爷的。虽然我二舅性子比较急躁，但绝对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。而我大舅则性情温和，他要是动手打人，那人一定该打！
　　我二姨夫的确该打。
　　在我看来，只有最无耻的男人才会动手去打女人。即使是夫妻吵架，火气再大，丈夫也不能打妻子。
　　可是二姨夫偏偏打了二姨，自从结婚后就没有停止。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，文化程度不高，平时木讷少言，喜欢喝酒。我想他一定觉得打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，女人天生就是要挨老公揍的。除了喝酒以外，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打我二姨了，天知道他是否还能找到比这个更有趣的事情。
　　二姨经常挨打，却很少回娘家哭诉。因为姥爷姥姥不喜欢她这样，谁让她当初不顾他们的反对，非要嫁给这个粗人呢？
　　这桩婚事确实曾遭到姥爷家所有人的强烈反对，没有一个人同意二姨嫁给二姨夫。
　　我二姨年轻时长得娇小柔弱，中专毕业的她在那时算是高学历了。我姥爷又是高级干部。不用想我也能猜得到追求她的人会多得数不清。
　　可她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工人。
　　那时二姨也在工厂工作。我姥爷从不用手中的权力给子女安排舒适、轻闲的工作。二姨毕业后分配到承德后来回到石家庄进工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。在那里她认识了我的二姨夫，然后两人开始自由恋爱。
　　姥爷姥姥劝她找个干部，找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。我不知道为什么姥爷和姥姥会坚决反对二姨与一个工人交往。我爸和我另外几个姨夫那会儿都是工人，我妈和我大舅是文革前的大学生但也都进了工厂当工人。那时全家只有姥爷一个干部，而他的妻子是一个文盲。他有四个女儿，三个嫁给了工人。我想，他不会因为歧视工人而干涉女儿的感情。姥爷和姥姥必定是以长者的智慧看清了二姨夫性格最本质的那一面，出于对女儿的爱护才坚决反对他们继续交往。天下的父母亲都是这样。他们毕竟是过来人，远比儿女更了解这个世界，对世事人情看得更加透彻。可是，天下的儿女又有几个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呢？他们只愿看自己想看的事物，听自己想听的话语。谁肯真正按照父母的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呢？反正我不愿意。
　　我二姨也不愿意。
　　自己选择生活方式，过自己喜欢的日子，这是人的天性也是人的权利。二姨的选择没错，却不幸选错了人。由此造成了人生的悲剧，却只能自己承受这颗苦果。
　　二姨的性格很矛盾，倔强却缺少主见。在很多事情上她都拿不定主意，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。可是她自己一旦认定某事，谁也甭想劝她改变主意。可以说，她的性格在多数时候都是懦弱的，只有极少地时候倔强，超级倔强。
　　荣格说，性格决定命运。
　　这套唯心主义的说法长期被中国人民批判，因为很少有中国人会被自己的性格决定命运。中国人习惯了服从和忍受，甚至不知道个人也可以有命运并能自己决定它。
　　在那个年代里，二姨自己决定了一次命运，却被命运戏弄了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