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June 01, 2010

理想已死,秋白永生


    几日后,老爷要上台讲课,让我准备讲稿。授课内容是“领导的艺术”,我想到的首要的参考文献是李宗吾的《厚黑学》。
    自然,话要反说。这一点我最擅长。作为专业的歌功颂德者,十几年的职业素养让我能把“厚黑”写成“薄白”,能让无耻变成艺术,以便老爷在台上侃侃而谈脸无愧色。这些对于我来说,可谓信手拈来,举重若轻。虽然如此,我还是不敢怠慢。十几年的职场经验告诉我,帮着领导耍艺术,玩不好的话,领导对手下下手会很不艺术。所以,准备工作还是要做。实在不行,网上搜一篇人民日报社论是最稳妥的办法,至少不会犯路线错误。
    于是,无意间看到了瞿秋白的《多余的话》。
    在他老人家牺牲七十多年后,作为他的同志,当我试图亵渎理想时,竟然看到了他对理想和人生的自白。这大概是一种暗讽。
    说实在的,这篇文章让我很震惊。
    小时候(也许是不大不小的时候),看过一部电视剧,演的就是他老人家。如果没记错的话,应该是赵有亮饰演的瞿秋白。印象最深的是他赴死的那一幕:他用俄语低声唱着《国际歌》,行至一片草地时,席地而坐,平静地说:此地甚好,开枪吧。那份从容和淡定给我的震撼至今尚未消失。
    从那以后,我学会了唱《国际歌》,也曾挑灯夜读《共产党宣言》和《资本论》,还曾澎湃着热血上街乱喊口号。那时,我还是一名中学生,不懂得主义,理想也是模模糊糊。只凭着对他那份淡定的记忆,激动的我头脑发晕十几年。再往后,一切都幻灭了。
    然而,即使我不相信理想,我还是相信瞿秋白。我相信他是那个年代里,所有为理想献身的理想主义者中,最最理想化的一位。这种看法,仅仅来自一部电视剧,来自演员赵有亮高超的演技。
    直到今天,看了《多余的话》之后,我才真正懂得了他的真实和深邃。
    据说,他被捕后,老蒋派宋希濂去劝降。宋对他这位黄埔军校的教官行学生礼,希冀他放弃主义之争,求得生命延续。他礼貌的拒绝了。在这一幕中,没有我们想像的那种凛然和斥责。脸谱化的英雄对决小丑的场面,其实既丑化了对手也丑化了英雄。
    在生死决择面前,他或者选择生而背叛理想,或者选择死来成就英名。可是,他竟然两样都没选。
    这实在是出乎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想像。
    在我看来,生的光荣,死的伟大对于他来说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。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。
   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,他用“多余的话”解剖了自己的灵魂,道出了一个文人革命者内心的犹豫和彷徨。在决然为革命赴死之刻,他却说自己在精神上早已背叛了革命,实在算不上一名烈士。他说,自己的性格是柔弱的,十几年都在被动的与自己并不喜欢的政治打交道,戴着假面具应付同志和工作。自己缺乏革命者的勇气和坚毅,终究不能成为无产阶级的战士。现在生命要结束了,终于可以让身体和心灵都得到“休息”。
    他本可以慷慨激昂喊着口号去死,可是他说“我不敢这样做。历史是不能够,也不应当欺骗的。我骗着我一个人的身后虚名不要紧,叫革命同志误认叛徒为烈士却是大大不应该的。所以虽反正是一死,同样是结束我的生命,而我决不愿意冒充烈士而死。
    “从我的一生,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教训:要磨练自己,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,去克服一切种种‘异己的’意识以至最微细的‘异己的’情感,然后才能从‘异己的’阶级里完全跳出来,而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站稳自己的脚步。”
    这是他对自己的剖析,更是对同志的告诫。
    九百年前,女诗人李清照追思历史,愤慨当世,对着江水感叹:生当做人杰,死亦为鬼雄。至今思项羽,不肯过江东。瞿老师生时已然为人杰,死时明明能当鬼雄,他却放弃了。他要还原一个真实的人,把真实的理想主义者在追求理想时遭受的挫折和痛苦、动摇和幻灭写下来,给后继者警示。他决不图谋身后的虚名,或顾忌后人的猜忌。他把一切都交付给了对理想的追求。这份坦荡,比之古人,高下立见。
    那一年,他三十六岁。比现在的我还年轻,我真不该称他为“老人家”。
    最后,说一说他的爱情。我找到了一些资料,让我了解了有关他的感情生活的一些片断。他一生结婚两次。第一个妻子与他志同道合,但结婚仅七个月就病故。第二个妻子先嫁富家公子,生一女,后因丈夫生活不检点而分居。瞿在上海教书时与她相识,经过一番思想斗争,瞿与她夫妇二人谈判,促使二人登报声明离婚,遂与瞿结为夫妻。谈判中,富家公子倾慕瞿的学识和人品,竟然与他结为好友。瞿一生无亲生子女,妻子与前夫所生一女改姓瞿,他视如己出。然而,由于他的这篇《多余的话》在同志们看来实在是太多余,他死了三十年后被批为叛徒。妻女因此受牵连,妻子死于批斗,女儿身陷囹圄。这些身后事,不知他想到没有?
    至于瞿老师的理想是否是后人所指的理想,我无法置评。以前,我曾在一篇博客中引用了网友的一句话——唯有进步值得信仰。瞿在自白中也说到这一点。他追求的理想是世界的进步。对于一位理想主义者来说,个人的生命不值得留恋,世界的光明和美丽才值得留恋;爱人和女儿,以及“这美丽的世界的欣欣向荣的儿童”,一切幸福的孩子们才值得留恋。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希望,是理想最终得以实现的希望。
    他最后写下了一句话: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,世界第一!这与金圣叹临刑遗言“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”同妙。
    啰哩巴嗦说了这么一大堆,没顾上给领导搞艺术。管他呢,心中痛快一下吧。引瞿老师一句诗词道:眼底云烟过尽时,正我逍遥处。

5 comments:

Ryan said...

字里行间,彰显了吉拉拉大叔深厚的文笔功力!感慨蛮深的嘛。工作嘛,不要太跟自己较劲,要学会调节。就好像我,虽然目前也是彷徨、茫然、不知所措中,但是就闭着眼睛往前走吧。

Ryan said...

有像杜拉拉吗?也许是吧。直到现在我也很纠结,虽然已经做了决定。我原来的老板,找一个名字代替,暂且称之为X吧。昨天跟X前后谈了两次,第一次谈完,我很欣然的愿意过去新的部门,然后X让一位大姐跟我谈谈,这位大姐也就是我将来的顶头上司,我想了解的就是我的主要工作范围是什么,这大姐却云里雾里说了一通我听不明白的话,而且她说的意思跟X说的大不相同。心里很是忐忑,按照这位大姐所描述的情况,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过去的,因为我觉着我做不了。然后我又找X进行了第二次谈话,X有些着急,让我干脆放弃过去吧,因为他觉着我想的太多了,以至于坐立不安、纠结不定,既然这样,还是待在原地的好。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,而且他觉着那大姐也说得太邪乎了,X说那大姐自己都没做到这份儿上呢,怎么能这样要求我。被X说了一通后,我的信心又恢复了一些,还是决定去了。X后来又说了一句话:我对你的能力是了解的,该让你做什么,我心里有数,你需要的是调整你自己的心态。

Ryan said...

关于"王伟"的问题。有王伟吗?没有吧,至少目前是没有任何征兆的。话题还要回到X这里。X昨天说我对他太过于依赖,这点我承认,在公司只要是遇到问题,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想找他,虽然好些时候我不能去,毕竟他也很忙很忙,而且我和他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份儿上,虽然他说拿我当朋友,但我自己还是知道自己是不是棵葱的。我对X很信任,我觉着在公司谁都会害我,唯独他不会,而且我觉着他把我要回去不仅是为了他部门考虑,也是为了我的发展(当然也许不是,只是我自己这么认为)。这么说吧,X说让我做什么,通常我不会拒绝,不会去想对还是错。X比我大18岁,目前任职公司VP。我对他很尊重,达到了崇拜的地步。因为在我的生活里,很是缺少一个这样成熟、睿智、有见解的人。

Ryan said...

简单一句话:我愿意回去,没有考虑我自己会怎么样,都是因为X让我回去。虽然他也让我自己选择,但是从潜意识里我不愿违背他的意愿,无论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,他说什么,我就会去做。是不是我疯了?

乱飞 said...

我觉得共餐主义理想是美好的,如同古兰经是美好的一样。